假丫鬟成了真少奶奶精选章节

京都繁华处,周府张灯结彩,祖母八十大寿,门前车水马龙,各方名流接踵而至。

寿宴的喧嚣声浪充斥着整个院子。而此时的柳五像只壁虎,

紧紧贴在库房后窗那冰凉潮湿的砖墙上,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
周府老太太做寿,整个洛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挤了进来,前厅的热闹和这里的死寂,

只隔着一道高墙。混乱,是她柳五最好的掩护,只见她拿着细铁丝小心地探进锁孔,

她屏住呼吸,感受着里面簧片细微的跳动。只差一点,那对据说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佩,

就是她的了。有了那东西,弟弟欠赌坊的那笔债就能一笔勾销。“库房那边人手不够了,

送贺礼的丫头跑哪儿偷懒去了?快来人!”一个妇人急躁的声音,

像鞭子一样突然抽在寂静的空气里。柳五浑身一激灵,手指一抖,铁丝差点掉落。该死!

脚步声杂乱地朝着这边过来了,听动静还不止一个人。她当机立断,迅速将铁丝塞回袖中,

身体一缩,沿着墙根飞快地溜向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窄道。

刚把自己塞进一堆废弃的藤筐后面,两个穿着青布衫的粗使丫头就小跑着经过。“快点快点,

孙大娘催命呢!说是主母院子里急等着老太太那尊‘福寿双全’的玉摆件过去添喜气!

”一个丫头喘着气说。“知道啦,催魂似的…咦,

刚才好像看见个人影晃过去…”另一个丫头疑惑地朝柳五藏身的方向张望了一下。

柳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大气不敢出,整个人缩得更紧。

好在另一个丫头不耐烦地拉了她一把:“眼花了吧!快走,如果误了事,

小心孙大娘扒了你的皮!”脚步声远去了。柳五这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,

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。主母院子?老太太的玉摆件?这倒是条意想不到的路。
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临时扒来的、不太合身的粗布丫鬟衣服,

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脑海——也许,混乱之中,这身衣服就是最好的通行证。她定了定神,

从藤筐后钻出来,拍了拍身上的灰,努力模仿着丫头的步态,微低着头,

脚步匆匆地朝着主母沈夫人所居的“静怡轩”方向走去。越靠近主院,

那股富贵的气息就越浓。雕梁画栋,奇花异草,穿着绫罗绸缎的宾客穿梭其中,

空气里浮动着酒香、脂粉香和食物的甜香。柳五目不斜视,只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路,

生怕露了怯。刚穿过一个月亮门,踏进静怡轩前的小花园,

一阵刻意压低的、却充满火药味的争执声就灌进了柳五的耳朵。“…你休想!周讼安,

你死了这条心!”一个穿着华贵绛紫色锦袍的妇人声音,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。

柳五悄悄抬眼一瞥,廊檐下,那位风韵犹存的夫人正铁青着脸,死死盯着她对面的年轻男子。

那男子身材修长,穿着白色的云纹锦袍,眉眼间带着骄纵和怒火。他就是周家独苗,

他梗着脖子,声音同样压抑却激烈:“为什么?静婉有什么不好?母亲,你为何如此固执?

你心里只有那些门第规矩,可曾想过我的感受?”沈夫人手指猛地指向周讼安,

指尖微微发颤:“感受?你的感受就是被赵家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。

你忘了他们赵家当年是如何构陷你爹,差点让我们周家倾家荡产?

忘了你祖父是被谁活活气死的?周讼安,你但凡还有一丝周家骨血的志气,

就给我收起你那点痴心妄想!这洛城的单身女子任你挑拣,

我周家都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给你娶进门。唯独赵家的女儿,你想也别想,除非我死了!

”“谁都行?哈!”周讼安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困兽,发出一声充满嘲讽的冷笑,

俊朗的脸因为激动和委屈而涨红。他猛地一甩袖子,目光扫过庭院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,

似乎在寻找什么。就在这一瞬间,他的视线,不偏不倚,

撞上了正端着一个沉重红木托盘、低着头、脚步僵硬地试图从旁边溜过去的柳五。

周讼安像是抓住了一把能刺伤母亲的利刃。他根本来不及看清那丫头的脸,

只是凭着那股不管不顾的冲动,手臂猛地抬起,直直地指向了柳五,

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:“好!好!那我娶她!娶她总行了吧?”整个小花园的空气,

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。柳五感觉说的是自己,因为这个方向除了她自己没有其他人,

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住。

她端着托盘的手猛地一抖,托盘上那尊沉重的玉摆件也跟着晃了一下,

发出“哐当”一声轻响,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。她僵硬地抬起头,

正对上沈夫人那双陡然转过来的、淬了毒般冰冷锐利的眼睛。那眼神,柳五这辈子都忘不了。

那不是简单的愤怒,那是一种被噩梦猛然惊醒的惊讶和深深的恨意,仿佛柳五不是一个人,

而是一条会攀咬的毒蛇。沈夫人的脸色由铁青瞬间变得惨白,嘴唇哆嗦着,

目光死死钉在柳五身上,又猛地转向自己的儿子,声音尖利得变了调:“你…你说什么?

你要娶谁?娶这个…这个粗使丫头?”周讼安显然也没料到母亲的反应会如此剧烈,

指向柳五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,但少年的倔强和叛逆此刻压倒了所有理智。他挺直了脊背,

下巴抬得更高,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赌气:“对!就是她!我周讼安今天把话撂这儿了,

要么,您让我娶赵静婉,要么,我就娶她!除了她们俩,我谁也不要!”“你…你混账!

”沈夫人气得浑身发抖,涂着厚厚脂粉的脸颊肌肉都在抽搐,她指着周讼安,

又指向呆若木鸡的柳五,“你竟敢…竟敢拿这种**胚子来羞辱我!羞辱你死去的爹!

羞辱整个周家!”她的目光从上往下扫过柳五,

那眼神里的厌恶和憎恨几乎要化为火焰喷出来。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不堪的往事,

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:“丫鬟,又是丫鬟!周讼安,

你是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?当年你爹…你爹就是被那个叫春杏的贱婢…勾了魂,迷了心窍,

冷落我,厌弃我…让我在这深宅大院里守了半辈子活寡!你现在…你现在也要学他?

也要被这种低贱的东西迷了眼?”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,不仅炸得周讼安脸色变幻不定,

也炸得柳五脑子嗡嗡作响。她终于明白沈夫人眼中那滔天的恨意从何而来,原来如此。

她这是撞枪口上了,成了周家母子旧怨的替死鬼。柳五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,或者立刻消失。

她端着托盘的手心全是冷汗,双腿发软。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

恨不得自己此刻就是一团空气。“来人!”沈夫人猛地厉喝一声,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,

“把这个…这个不知所谓的丫头,给我轰到最偏最脏的杂役院去!没我的吩咐,

不准她踏出院子一步!更不准她再靠近少爷的院子!一步都不行!

”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一左一右,毫不客气地架住了柳五的胳膊。

顿时柳五手里的托盘再“哐当”落地,托盘里那尊珍贵的玉摆件,重重地摔在了青石板上,

红绸散开,那尊雕工精美的白玉“福寿双全”瞬间四分五裂,碎片溅得到处都是。

沈夫人看着地上那象征着吉祥如意、价值不菲的碎片,

再看看被婆子粗暴扭住、一脸惊惶的柳五,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,眼前一黑,

身体晃了晃,几乎要晕厥过去。“滚!给我立刻滚!”她指着院门,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,

充满了崩溃。柳五就这样被两个婆子连拖带拽地架走了,像拖一件垃圾。

她最后瞥了一眼周讼安,他似乎也被母亲的暴怒惊住了,脸上的倔强褪去了一些,

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被拖走的方向,嘴唇动了动,终究什么也没说。

柳五被扔进了一个散发着霉味和牲畜粪便气味的破败小院。这里紧邻着马厩,

几间低矮的土坯房摇摇欲坠,院子里堆满了破烂的农具和散发着馊味的泔水桶。

婆子把她推进其中一间只有一张破板床和一张瘸腿桌子的屋子,

恶狠狠地丢下一句:“老实待着!再敢乱跑,打断你的腿!”便关上门,从外面落了锁。

完了,玉佩没偷到,弟弟的赌债怎么办?现在又被卷入这要命的豪门恩怨里,

成了沈夫人眼中钉肉中刺。柳五烦躁地扯着身穿的丫鬟衣服,简直是个催命符!然而,

事情的发展,却偏离了柳五的预想。第二天晌午,锁着柳五的破木门被打开了。

进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婆子,而是沈夫人身边那个叫平儿的贴身大丫鬟。

平儿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神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,像在打量一件货物。

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,手里捧着几套崭新的、料子明显比柳五身上这套好上许多的衣裙。

“夫人有命,”平儿的声音平板无波,没什么温度,“从今日起,你调到少爷的听竹苑,

做近身伺候的丫头。换衣裳,把自己收拾干净利索些,别污了少爷的眼。

”她把“近身伺候”几个字咬得很重,带着明显的轻蔑。柳五愣住了。调她去少爷身边?

沈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?昨天还恨不得生吞了她,今天就把她送到儿子眼皮子底下?

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:是试探?还是另有所图?无论如何,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。

平儿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,放下东西,冷冷丢下一句:“动作快点,

少爷那边等着人伺候午膳呢。”便转身走了。柳五看着那几套颜色鲜亮、质地细软的衣裙,

非但没有半点欣喜,反而觉得像烫手的山芋。她磨磨蹭蹭地换上其中一套藕荷色的,

料子是好,但穿在她身上,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,仿佛偷穿了别人的衣服。

她故意把头发梳得有些毛糙,脸上更是胡乱抹了一把。跟着一个引路的小丫头,

柳五忐忑地走进了听竹苑。这里和杂役院简直是天壤之别。庭院清幽,翠竹掩映,

廊下挂着精致的鸟笼,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墨香和茶香。周讼安正坐在窗边的紫檀木书案后,

手里拿着一卷书,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,倒是有几分清贵公子的模样。只是他眉头微锁,

显然心思并不在书上。柳五低着头,屏着呼吸,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

学着其他丫头的模样,垂手侍立在一旁。午膳摆在了偏厅。

子头、清炒时蔬、菌菇鸡汤…都是柳五这种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一年也难得见几次的好东西。

周讼安在桌边坐下,拿起筷子,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站在角落的柳五,

眼神里带着一种探究和玩味,他指了指自己旁边一个空着的凳子:“站着做什么?坐下,

一起吃。”柳五心里咯噔一下。让她坐下一起吃?这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

昨天他指着自己说要娶她时那副赌气的样子还历历在目,今天就这么“和颜悦色”了?

反常必有妖!她几乎可以肯定,沈夫人把她塞过来,绝对没安好心。

让她近身伺候怕不是想让她出尽洋相,好让周讼安彻底厌恶她这个“粗鄙不堪”的丫鬟吧?

想通这一点,柳五反而镇定了下来。好,既然你们想看粗鄙,那我就粗鄙给你们看。

想让我当靶子?那我就当个最扎眼的靶子。她深鼓足勇气挪到凳子边,一**坐了下去,

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凳子翻。坐下后,她也不看周讼安,

更不理会旁边侍立丫鬟投来的惊诧目光,直接伸手抓起盘子里最大的那个狮子头,

毫不客气地就往嘴里塞。滚烫的汁水瞬间烫得她“嘶”了一声,但她强忍着,

张大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,她一边用力咀嚼着,一边还发出满足的吧唧声,

肉末和酱汁沾满了她的嘴角和下巴,还有几滴油星溅到了她崭新的藕荷色衣服上。

她用那只刚抓过狮子头的油手,又去够旁边碟子里的水晶虾饺。虾饺皮薄得近乎透明,

被她油乎乎的手指一碰,立刻破了相,里面的虾仁馅儿都露了出来。她也不在意,

抓起一个就塞进嘴里,依旧是狼吞虎咽,嚼得吧唧作响。吃得太急,一粒米粒呛进了气管,

她猛地咳嗽起来,咳得惊天动地,眼泪都飙出来了,油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,

顿时脸上也油亮亮一片,狼狈不堪。侍立的小丫鬟们目瞪口呆,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,

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鄙夷。这也太不成体统了,简直是饿死鬼投胎。

粗鄙…夫人要是知道了…柳五用余光偷瞄主位上的周讼安,她以为会看到厌恶、鄙夷,

或者至少是皱眉。然而,预想中的表情并没有出现。周讼安放下了筷子,没有发怒,

反而微微挑起了眉毛,眼睛里先是掠过一丝惊讶,随即嘴角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,

像是在看一出极其有趣的戏码。柳五的心沉了一下。这反应不对啊!他怎么不生气?

难道还不够粗俗?她心一横,决定再加一把火。趁着咳嗽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,

她一边喘着气,一边极其自然地把右脚从鞋子里抽了出来。曲起膝盖,脚底板对着自己,

然后用刚才抓食物的手用力地挠了几下。“呼…舒服多了…”她还满足地、长长地舒了口气。

“噗嗤——”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又清晰无比的憋笑声,在死寂的偏厅里响起。柳五猛地抬头,

只见周讼安一手握拳抵在唇边,肩膀可疑地抖动着,眼睛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,他强忍着,

但显然忍得很辛苦。“咳…”周讼安清了清嗓子,努力压下笑意。他没有斥责,

反而用一种带着点戏谑的口吻,慢悠悠地开口了:“嗯,挺好,真性情,不做作。

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柳五油光发亮的脸颊和沾着油污的衣裙,

又瞥了一眼她那只抠完脚后又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,笑容加深了几分,

子、说话拐弯抹角、连吃饭都要数着米粒、生怕多喘一口气就失了仪态的大家闺秀…强多了。

”柳五彻底傻了。她嘴里还塞着半个狮子头,腮帮子鼓鼓的,眼睛瞪得溜圆,

像只受惊的青蛙。真性情?不做作?强多了?这周少爷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?

她这一番豁出老脸的表演,非但没让他厌恶,反而好像还让他觉得有趣?

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隐隐的不安,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柳五的心。

她看着周讼安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,感觉事情好像彻底失控了。这周府的水,

比她想象中还要深,还要浑。沈夫人显然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柳五在听竹苑惊世骇俗的表演。

柳五被送回那个破败的杂役院时,

迎接她的是平儿更加冰冷的眼神和毫无温度的命令:“夫人说了,你这等粗俗不堪,

不配在少爷跟前伺候。收拾东西,滚回杂役院,没夫人的令,一步不准离开!

”柳五心里反而松了口气。回杂役院好啊,远离漩涡中心,正好方便她找机会再去库房试试。

此时她甚至有点感激沈夫人的厌恶。然而,沈夫人对付儿子的手段,

显然不止是隔离这么简单。柳五在杂役院劈柴、刷马桶的“清净”日子只过了不到三天,

就被听竹苑那边传来的消息炸得晕头转向。

消息是和她一起刷马桶的胖丫头翠花告诉她的:“哎呦喂,柳五姐,你是没瞧见那阵仗,

夫人可真是下了血本了,那一个个的,水灵得跟刚掐下来的嫩葱似的,杨柳腰,桃花眼,

走路都带着香风儿。啧啧啧,说是送来伺候少爷笔墨,可谁不知道啊,

那就是给少爷预备的通房!足足八个!环肥燕瘦,听说都是从江南那边精挑细选买来的,

琴棋书画都懂点儿,可会伺候人了!”翠花一边用力刷,

一边挤眉弄眼、带着嫉妒和八卦的语气。翠花说得唾沫横飞,仿佛亲眼所见。

柳五握着马桶刷子,动作顿了一下,心里却是一阵轻松。沈夫人这招釜底抽薪玩得真溜。

用八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去消磨儿子的“气性”,瓦解他那句“非她不娶”。

这可比关禁闭、打骂有用多了。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,能抵挡住这种温柔乡?

柳五心里冷笑一声,面上却做出一点失落的样子。她巴不得周讼安赶紧沉迷温柔乡,

把她这个粗鄙丫鬟忘到九霄云外去。可接下来的几天,听竹苑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,

不断地飞进这个臭烘烘的杂役院。消息来源依旧是那个包打听的翠花。“哎哟,

听扫听竹苑落叶的小桃说,昨儿晚上,那个穿绿裙子、弹琴特别好听的姑娘,

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进了少爷书房,待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出来呢!出来的时候,

脸蛋红扑扑的…”翠花一边搓着衣服,一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。“还有还有!今儿早上,

那个跳舞像仙女似的紫衣姑娘,陪着少爷在花园里散步呢!两个人有说有笑的,

少爷还折了朵花给她簪在头发上了。啧啧,真真是郎才女貌…”翠花洗着碗,

眼神里全是憧憬。“哎呀,柳五姐,你说少爷是不是…是不是真的把你给忘了呀?

那八个美人儿,多招人疼啊…”翠花啃着个硬馒头,替柳五“担忧”起来。柳五听着,

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失落的样子,心里却越来越烦躁,她烦躁的不是周讼安可能忘了她,

而是听竹苑被围成了铁桶,八个美人外加无数仆妇盯着,

她想偷偷溜进去找找库房钥匙或者别的线索,简直太难了。弟弟的赌债像悬在头顶的利剑,

时间一天天过去,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,什么都做不了。这天深夜,

柳五躺在硬邦邦的破木板床上,正烦躁地翻来覆去,琢磨着是不是该冒险翻墙出去另想办法。

突然,窗外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鸟叫,三长两短。这是她和弟弟柳小七约定的暗号。

柳五蹑手蹑脚地溜到破旧的窗边,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。外面黑漆漆的,

就着月光才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紧张地蹲在墙根下。“小七?”柳五压低声音,又惊又喜。

“姐!是我!”柳小七的声音带着哭腔,焦急地透过窗缝传进来,“姐,不好了!

赌坊的孙麻子今天带人又去家里了,爹娘被他们打伤了。孙麻子放出话了,再给你三天!

三天之内,要是见不到三百两银子,他就把我卖到南洋去当猪仔!姐,你快想想办法啊!

”柳五只觉得浑身发冷,三天!三百两!她感受到了巨大的绝望。周府库房的钥匙没着落,

听竹苑那边被围得水泄不通,她连周讼安的面都见不到,怎么办?她该怎么办?这一夜,

柳五睁着眼睛到天亮,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,三百两银子像一座山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
弟弟惊恐的哭腔在耳边反复回响。第二天午后,柳五正在杂役院劈柴。突然,

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,还有平儿那标志性的、平板无波的声音:“柳五,

夫人传你过去问话。”柳五的心猛地一沉。沈夫人?这个时候找她?

难道那八个美人还没能让周讼安“回心转意”?她放下斧头,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,

跟着平儿往外走。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,脑子里还在疯狂地盘算着那三百两银子的着落。

一路沉默地走到静怡轩。刚踏进花厅,柳五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钉在自己身上。

抬头一看,周讼安也在,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嘴唇紧闭,盯着刚进门的柳五,

那目光复杂难辨。显然,沈夫人把他叫来,绝不是为了母子叙旧。沈夫人端坐在主位上,

手里捧着一盏茶,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浮沫,眼皮都没抬一下,声音不高,

带着明显的寒意:“听竹苑那边新去的几个丫头,伺候得可还尽心?安儿,你瞧着,

哪个更合你的眼缘?”周讼安一字一顿地回道:“劳母亲费心,都很好!

只是儿子现在无心于此!”“无心?”沈夫人终于抬起了眼,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周讼安,

最后落在垂手站着的柳五身上,那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厌恶,“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。

放着好好的名门淑女、知心解意的美人儿不要,偏要惦记着这种**、不知礼数的东丫头。

”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柳五的鼻尖,“你看看她,蓬头垢面,一身贱骨头,

哪一点配得上我周家的门楣?哪一点值得你如此忤逆。”周讼安猛地站起身,呼吸急促,

显然被母亲这毫不留情的斥责激怒了:“母亲,我的事不用您管,我说了,要么是赵静婉,

要么…”他的目光转向柳五“就是她!”“你!”沈夫人气得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,

茶水溅出,染湿了桌布。她指着周讼安,手指都在哆嗦,“孽障!你是要气死我!好!

你喜欢粗鄙的是吧?喜欢没规矩的是吧?”她眼中闪过一丝凶狠,猛地看向柳五,

声音瞬间提高:“柳五,你给我听好了,从今日起,你就给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少爷身边!

他吃饭,你给他布菜。他看书,你给他添茶。他睡觉,你就在外面守着。我倒要看看,

他对着你这张脸,能‘喜欢’多久!”这命令如同晴天霹雳,不仅炸懵了周讼安,

更让柳五如坠冰窟。寸步不离地守在周讼安身边?这简直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。

沈夫人这是要用她的“粗鄙”生生磨掉周讼安的叛逆和执拗,让他彻底厌弃。更要命的是,

这等于断了柳五最后一点自由活动的可能,让她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。

别说偷玉佩,就是想去趟茅房,恐怕都有人盯着。“母亲!您不可理喻!

”周讼安气得脸色发白。“我不可理喻?”沈夫人冷笑一声,“安儿,你记住你今天的话,

也记住这个丫头。平儿,带她下去,立刻送到听竹苑!没有我的允许,不许她离开少爷半步!

”柳五被平儿和两个婆子几乎是押送着,重新回到了听竹苑。这一次,

她的身份不再是普通的粗使丫头,而是被沈夫人“钦点”必须“贴身伺候”少爷的丫头。

听竹苑的气氛变得很诡异,那八个美人儿看她的眼神,

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敌意、嫉妒和幸灾乐祸。仆妇们则带着看戏般的嘲讽。

周讼安显然也气得不轻,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谁也不见。

柳五被安排住进了紧邻周讼安卧房的外间小屋。这待遇,比那八个美人挤在后厢房要好得多,

可对柳五来说,这无异于一个豪华的牢笼。夜深了,听竹苑终于安静下来。

柳五躺在小屋里窄小的床上,睁着眼睛,毫无睡意。周讼安卧房里也早已没了动静,

想必是睡了。三百两银子和弟弟的哭喊声又在脑海里响起。不能再等了,

沈夫人这招把她困死,她必须铤而走险。库房那边戒备森严,

但周讼安的书房…她记得第一天来时,看见书案上似乎放着一些印章、信笺之类的东西。

书房里会不会藏着什么值钱的小玩意儿?总比干等着强!柳五屏住呼吸,

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,万籁俱寂。她深吸一口气,悄无声息地下床,赤着脚,

轻轻推开小屋的门,瞬间溜了出去。她贴着墙壁的阴影,像一只灵巧的狸猫,

无声无息地摸向周讼安的书房。书房门只是虚掩着。她侧身挤了进去,反手轻轻关上门。

月光透过窗户,勉强照亮了室内的轮廓。柳五的心跳加速。她借着微弱的月光,

小心翼翼地摸到书案前,手指在冰凉的桌面上摸索着。

笔架、砚台、几本摊开的书…她拉开抽屉,里面是一些信函和纸张。

她快速地、无声地翻找着,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。没有钥匙,

也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。她有些失望,目光扫过博古架,

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博古架那边看看时,

书房通向内室的那扇门突然毫无征兆地、无声无息地打开了。

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,挡住了月光,投下一片阴影。

柳五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,她猛地转身,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僵在原地,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。

是周讼安,他竟然没睡。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,穿着白色的寝衣,

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糊,看不清表情。但柳五能清晰地感觉到,

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正牢牢地盯在她身上。空气死一般寂静,完了,被抓现行了,私闯书房,

翻找东西…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。时间仿佛凝固了,柳五的脑子一片空白,

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她等待着周讼安的雷霆震怒,

等待着被扭送到沈夫人面前的命运。然而,预想中的厉声质问并没有到来。黑暗中,

周讼安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几秒。那目光锐利得似乎能看到她心底最深处的慌乱和绝望。然后,

他没有走过来,也没有喊人。只是抬起手,

指向了书案旁边一个不起眼的、黑漆描金的木匣子:“找东西?库房的钥匙,在我母亲手里。

账房的值钱玩意儿,都锁着。那个匣子,里面是我父亲留下的旧印章,还有金锭子,

大概值个百八十两吧。你要是急用钱,可以拿走。”柳五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,

整个人被石化。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,在黑暗中死死盯着门口那个模糊的身影。

他知道了?他不仅知道她潜入书房的目的,甚至还主动告诉她哪里有钱?让她拿走?

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像潮水般淹没了柳五。她张着嘴,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

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,眼眶瞬间发热。她不明白,

完全不明白这个纨绔少爷到底在想什么。周讼安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反应,

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。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说完那句话后,

便转身回了内室。柳五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:“…可以拿走。”脑子里嗡嗡作响。他知道了,

他什么都知道,知道她潜入书房是为了偷东西,甚至可能猜到她混进周府的目的都不单纯,

可他非但没有当场发作,没有把她扭送官府或者交给沈夫人处置,反而给她指了条“明路”?

让她拿走那几锭金锭子?为什么?柳五的脑子乱成一锅粥。是试探?还是猫捉老鼠般的戏弄?

还是…她完全无法理解,她猜不透周讼安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。

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书案旁那个黑漆描金的木匣子,百八十两…虽然离三百两还差得远,

但至少能解燃眉之急,能先堵住孙麻子的嘴,保住弟弟不被立刻卖掉。

这个念头带着强烈的求生欲,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疑虑。柳五摸索着匣子上的铜扣,

咔哒一声轻响,铜扣弹开,匣子里面,果然如周讼安所说,有几块玉石印章和一个锦囊。

她一把抓起锦囊,沉甸甸的,她来不及打开看,飞快地将锦囊塞进怀里。

她不敢再有任何停留,踮着脚尖,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溜出书房,

立刻回到自己那间小屋,反手紧紧关上门。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

柳五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,冷汗浸透了里衣。她坐到地上,

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让她有种强烈的劫后余生的感觉。她拿到了钱,暂时保住了弟弟,

但是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少爷眼中,她彻底成了一个**裸的小偷。这种认知,

比被沈夫人打骂更让她感到难堪和窒息。接下来的两天,柳五如惊弓之鸟。

她必须贴身伺候周讼安,这让她避无可避,每一次走进他的书房或卧房,

每一次为他端茶倒水、铺纸研墨,她都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。

那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玩味或审视,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。

柳五只能强迫自己低着头,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自然些,

可那份心虚和紧绷像一层无形的膜,包裹着她。周讼安却表现得异常平静,

他没有再提起那晚的事,甚至很少主动和她说话。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,

或者对着窗外发呆,眉头微锁,似乎被什么烦心事困扰着。偶尔,

他会吩咐柳五做点无关紧要的小事,语气平淡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这种刻意的不提及,

反而让柳五更加煎熬。这天午后,周讼安在书房临窗的榻上休息。柳五守在门外,

正心神不宁地想着如何把怀里的金子尽快送出去给弟弟,八个美人中的一个,名叫绿漪的,

端着一碟精致的点心,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。绿漪看到守在门口的柳五,

眼中带着明显的轻蔑和敌意,她下巴微抬,声音娇滴滴的:“少爷歇下了?

我特意做了些新学的江南点心,给少爷尝尝。”柳五没吭声,只微微侧身让开了一点。

沈夫人虽然命令她“寸步不离”,但也没说拦着别人给少爷送东西。绿漪轻哼一声,

像只骄傲的孔雀般从柳五身边走过,推门进了书房。柳五没跟进去,只站在门口,

听着里面的动静。“少爷?少爷醒醒,绿漪做了些点心,您尝尝可好?

”绿漪的声音又软又媚。榻上传来周讼安带着睡意的回应:“嗯…放着吧。有心了。

”语气还算温和。绿漪似乎很高兴,又软语说了几句什么。柳五没仔细听,

她的心思还在那几锭金子上。突然,绿漪的声音似乎靠近了门口,带着点刻意的惊讶:“咦?

少爷,您这书案上那个黑漆描金的匣子,看着好生别致,是装印章的么?绿漪能瞧瞧么?

”柳五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!那个匣子!她昨晚动过的匣子!书房里沉默了一瞬。

柳五紧张得手心冒汗,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。“没什么好看的。”周讼安的声音响起,

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,却异常清晰地传了出来,“几方旧印而已。倒是你做的点心,

看着不错。”他没有提金子,他替她遮掩了过去。柳五只觉得一股暖流混杂着愧疚和茫然,

猛地冲上心口,堵着她的喉咙。她靠着门框,缓缓地吐了一口气,

后背的衣衫不知何时又湿了一片。绿漪又说了几句讨巧的话,才从书房出来,

经过柳五身边时,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。柳五低着头,没理会那道目光。她的心绪,

被书房里那个替她遮掩的人彻底搅乱了。他到底图什么?这煎熬的日子,

在第三天的傍晚被一封意外的信打破了。信是门房直接送到听竹苑的,指名交给周讼安。

信封很素雅,周讼安拆开信看了几眼,原本沉郁的眉眼瞬间亮了起来,

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,一扫连日来的阴霾。他将信纸小心地折好,贴身收了起来,

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。柳五在一旁伺候,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。那封信…应该是赵静婉,

只有那个女人,才能让这位少爷瞬间从阴云密布变成晴空万里。果然,

周讼安看完信便有些坐立不安。他踱了几步,走到窗边,望着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,

似乎在计算着时间。终于,他像是下定了决心,转身对侍立在一旁的柳五吩咐道:“去备马,

要快!”柳五应了一声,转身去安排,她心里却莫名地沉了一下,赵静婉这个时候约他,

沈夫人的禁令言犹在耳,这简直是往火里浇油。而且,柳五总觉得那个看似柔弱的赵**,

眼神深处藏着些让人看不透的东西。周讼安换上了一身低调却质地极好的墨青色锦袍,

更衬得他面如冠玉。他显然刻意避开了府里的耳目,没有惊动任何人,

只带着柳五和一个叫周清的心腹小厮,悄无声息地从后角门出了府。夜色正浓,

周讼安骑着马,身姿挺拔,微微前倾,带着一种急切的期待。柳五和周清骑着马跟在后面。

目的地是城西一处颇为清雅的临湖小院,名为“揽月轩”。这里远离闹市,环境幽静,

是文人雅士常来的地方。小院临水而建,回廊曲折,挂着几盏晕黄的灯笼。

周讼安让周清留在外面守着马匹,自己则带着柳五,熟门熟路地穿过回廊,

走向最里面一间临湖的雅室。柳五默默地跟在后面,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
她心里那点不安的感觉,随着越来越靠近那间亮着灯火的雅室,而变得越来越清晰。

雅室的门虚掩着,周讼安脚步顿了顿,深吸一口气,似乎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,

才轻轻推门而入。“静婉!”柳五站在门外的阴影里,没有立刻跟进去。她借着门缝,

朝里面瞥了一眼。雅室内布置得清雅宜人,赵静婉果然已经到了,她背对着门口,

站在临湖的窗前,望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。听到声音,她缓缓转过身来。

今晚的赵静婉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。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锦长裙,外罩一层薄如蝉翼的烟纱,

越发显得身姿窈窕,乌发松松挽起,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玉簪,脸上薄施脂粉,眉目如画,

在晕黄的灯光下,美得像一幅画。只是那眉眼间,笼着一层淡淡的、化不开的轻愁。

“讼安哥哥…你终于来了,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…”她声音柔婉得像拂过柳梢的春风,

带着一丝哽咽。周讼安显然被这梨花带雨的美人扑怀弄得心疼不已,张开双臂,

就要将她揽入怀中安慰。柳五站在门外,本该非礼勿视地低下头,可就在赵静婉扑向周讼安,

宽大的袖子飞扬起来的刹那,柳五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异样。

借着雅室内明亮的灯光,柳五清晰地看到几点细微的、近乎无色的白色粉末,

正从赵静婉那只宽大的、掩在身侧的右袖口内侧飘落下来,粉末极其细微,

混在空气中几乎难以察觉,若非柳五的位置恰好对着光,角度刚好,

若不是她那双在底层摸爬滚打、练就了贼一般锐利的眼睛,一般人很难发现。

那粉末飘落的位置,不偏不倚,

正对着旁边小几上放着的一壶刚沏好的热茶和几个洁净的白瓷茶杯。一瞬间,

柳五的瞳孔骤然收缩,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,这手法,她太熟悉了。去年冬天,

城东当铺那个精明刻薄的张老板娘,不就是被她家那个表面温顺的小妾,用类似的手法,

在参汤里下了这种据说能让人慢慢瘫痪、查不出根由的“软筋散”,

最终瘫在床上口不能言、生不如死的吗?当时那小妾袖口藏药的细微动作,

被躲在房梁上想顺点东西的柳五,看得一清二楚。柳五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大脑,赵静婉,

她根本不是来诉衷肠的,她是来下药的,目标是周讼安?

周讼安要是喝了这茶……还是借周讼安的手,毒害周家的人?

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柳五的脑海——沈夫人。周夫人有头风宿疾,

若是喝了被下药的茶水…不行!必须阻止!“少爷!”柳五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,

猛地一步跨进了雅室,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尖利。这突兀的一声,如同惊雷,

瞬间打破了雅室内哀伤的氛围。正欲相拥的两人同时一震,猛地分开,

齐齐看向门口闯进来的柳五。周讼安眉头紧锁,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疑惑:“柳五?

你进来做什么?出去!”他显然对柳五这莽撞的举动十分不满。赵静婉更是被吓了一跳,

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迅速退后半步,远离了那张放着茶壶的小几。她抬起一双泪眼,

惊惶地看着柳五,又委屈地看向周讼安,

声音带着哭腔:“讼安哥哥…这…这位姐姐是…”她掩在袖中的手,似乎无意识地紧了紧。

柳五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莽撞至极,没有任何证据,但她更清楚,一旦让赵静婉得逞,

后果她承担不起。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目光锐利如刀,直直射向赵静婉,

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冷硬:“赵**好雅兴!只是不知您这袖子里藏的什么好东西,

方才不小心,可都掉进茶壶里了。”赵静婉那张楚楚动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

她像是被毒蝎蜇了一下,猛地将右手背到身后,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,

失声尖叫道:“你…你胡说什么?血口喷人,讼安哥哥,她…她污蔑我!

”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和愤怒而尖锐刺耳,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,

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柔弱哀婉。周讼安也彻底愣住了,他看看脸色惨白、惊慌失措的赵静婉,

又看看一脸决绝的柳五,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,眼神惊疑,

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懵了。“柳五!你放肆!”周讼安厉声喝道,

但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丝动摇。柳五那笃定到近乎凶狠的眼神,让他无法完全忽视。

“我是不是胡说,验一验这壶茶便知。”柳五指着小几上的茶壶,寸步不让。她豁出去了,

赌的就是周讼安对赵静婉并非全然盲目的信任,赌的就是自己这双眼睛绝不会看错。

她甚至向前逼近一步,眼神死死盯住赵静婉:“赵**,敢不敢让人现在就验?或者,

你敢不敢把右手伸出来,让大家看看你的袖子?”“够了!”赵静婉像是被逼到了绝境,

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。她猛地抬起头,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狠狠刺向柳五。她不再看周讼安,

仿佛彻底撕下了伪装,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扭曲:“周讼安,

你就由着这个**的婢女如此折辱于我?好得很!你们周家给我等着!

”她丢下这句充满威胁的话,猛地一跺脚,再不看任何人,像一阵风似的,

带着满腔的怨毒和狼狈,撞开挡在门口的柳五,冲出了雅室,身影迅速消失在回廊的黑暗中。

雅室内,瞬间只剩下周讼安和柳五两人。空气凝滞。周讼安站在原地,脸色铁青,

他看着赵静婉消失的方向,又缓缓转过头,目光复杂难辨地落在柳五身上。那里面有震惊,

有被欺骗的愤怒,有对眼前局面的茫然,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、审视的锐利。他沉默着,

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。柳五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浸透,手脚冰凉。她知道,自己捅破了天。

接下来会是什么?周讼安的雷霆之怒?还是…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

猛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。周清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,脸上毫无血色,

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,带着哭腔:“少爷!不好了!府里出大事了!

夫人…夫人她…她用过晚膳后突然就昏死过去了!怎么叫都不醒!

脸色青紫、浑身抽搐…大夫说怕是…怕是中了剧毒啊!”这个消息,如同九天惊雷,

狠狠地劈在了周讼安的头顶,也劈得柳五浑身一颤。沈夫人中毒了!昏迷不醒!性命垂危!

时间!是时间!赵静婉约见周讼安,调虎离山!她在周府的晚膳里动了手脚!

那壶茶…恐怕根本就不是目标!或者,是双管齐下!

周讼安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,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执拗的眼睛,

此刻只剩下担忧和滔怒火,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,踉跄了一步,随即又猛地站定,

一股狂暴的戾气从他身上骤然爆发出来。“赵静婉?”他带着质疑念出这个名字,

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不可思议。“走!立刻回府!

”周讼安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他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周清,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,

朝着门外冲去。柳五甚至来不及反应,手腕就被一就被他紧紧拽住。“你!跟我走!

”周讼安不给柳五任何思考或挣扎的机会,拖着她,像拖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,

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揽月轩,翻身上马,朝着周府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
夜风呼啸着刮过柳五的脸颊,冰冷刺骨。她的手臂被周讼安拽得生疼,但她却一声不吭。

周讼安策马狂奔,如同离弦之箭,风声在耳边呼啸,夜色被急促的马蹄声撕碎。刚开门口,

就听到周府压抑的哭泣声、杂乱的脚步声、管事嘶哑的吆喝声混成一锅粥,扑面而来。

周讼安像一阵狂风般冲了进去,柳五踉跄了一下才站稳,立刻拔腿跟上。

沈夫人的卧房“静怡轩”此刻灯火通明,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。

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围在床边,个个面色凝重,摇头叹息。仆妇丫鬟们跪了一地,

低低的啜泣声此起彼伏。周讼冲到床前,只看了一眼,他高大的身躯便猛地一晃,如遭重击,

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床榻上,沈夫人双目紧闭,

面色苍白,嘴唇却呈现出一种青紫色,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,

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里可怕的“嗬嗬”声。

她整个人都在间歇性地、不受控制地抽搐着,额角青筋暴起,冷汗浸透了轴头。

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雍容威严的主母风范,分明已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。“娘…娘!

”周讼安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,扑倒在床边,紧紧抓住了沈夫人那只冰冷僵硬的手,

眼泪瞬间夺眶而出,滚烫地砸在锦被上。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将他彻底淹没,

这个被骄纵长大的少爷,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至亲濒死的绝望。“大夫!

我娘她…她到底怎么样了?”他猛地抬起头,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为首的老大夫,

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。老大夫沉重地摇了摇头:“回少爷…夫人这症状,

来得又急又凶…像是…像是中了极厉害的混合之毒。毒性猛烈,

已入脏腑…老夫…实在…回天乏术啊!眼下只能先用参汤吊着,

怕是…怕是熬不过今夜了…”后面的话,被一片更加悲恸的哭声淹没了。

周讼安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,天旋地转,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击垮。

他死死抓着母亲的手,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,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。

柳五站在人群外围,看着床榻上沈夫人的模样,听着大夫那绝望的宣判,

又看着周讼安那濒临崩溃的背影,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猛地紧紧抓住了她。混合之毒?

嘴唇、抽搐的症状…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些破碎的、久远的记忆碎片——那是幼年时,

她爹还在世,家里开着小小的跌打医馆,生意惨淡,爹却总爱翻看那些发黄的药书。

她曾趴在爹的膝头,

听他念叨过几种罕见的毒物相克相生的道理…其中好像就有关于某种混合毒引发“面青唇紫,

筋挛气逆”的描述…好像…好像还有一种极其凶险的针法,能强行**心脉,争一线生机,

叫什么…“回阳九针”?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,瞬间劈开了柳五混乱的思绪。

她爹是个落魄的跌打郎中,却痴迷那些偏门的东西,常被娘骂不务正业…那些零碎的知识,

像尘封的碎片,此刻在巨大的压力下,竟神奇地在她脑海中拼凑了起来。“让开!

”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悲恸。是平儿!她红着眼睛,

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挤到床边,“参汤来了!快!快给夫人灌下去!

”仆妇们手忙脚乱地扶起沈夫人,试图撬开她紧咬的牙关。然而,

沈夫人的抽搐变得更加剧烈,牙关咬得死紧,参汤根本灌不进去,反而顺着嘴角流下,

浸湿了衣襟。“灌不进去啊!怎么办!”平儿急得直哭。“让我试试!

”一个清晰、冷静的声音,突兀地在悲泣声中响起。所有人都是一愣,循声望去。

只见柳五不知何时已挤到了床边。“你?”平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声音陡然拔高,

充满了惊怒和鄙夷,“你算什么东西!滚开!别在这里添乱!”周讼安也猛地抬起头,

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愕地看着柳五,里面充满了茫然和不解。柳五根本不理平儿。

她的目光如同鹰隼,死死锁在沈夫人青紫的面容和抽搐的身体上,

脑子里那些尘封的、关于毒性和针法的碎片疯狂地旋转、组合。她猛地看向周讼安,

语速快得像连珠炮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:“少爷!

夫人中的是‘钩吻’混合‘乌头’的剧毒!乌头麻痹致抽搐,钩吻锁喉闭心脉!参汤吊不住,

必须立刻用针!强行**心脉,打开气关,再晚就真来不及了,让我试试!

”这番话如同石破天惊,满屋子的人全都惊呆了。连那几个老大夫都瞪大了浑浊的眼睛,

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语出惊人的小丫鬟。钩吻?乌头?**心脉?她怎么知道?她怎么敢?

周讼安也被震住了,他看着柳五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,看着她脸上那种专注和笃定,

再看看床上母亲越来越微弱的气息,一股巨大的、绝望中的挣扎在他心中猛烈地撕扯着。

信她?一个身份不明、行为古怪的丫鬟?还是眼睁睁看着母亲咽气?没有时间了!“快!

去取针来!要最长的三棱针!快!”柳五见周讼安没有立刻反对,也顾不得许多,

对着旁边一个呆住的仆妇厉声喝道。那语气里的威严,竟让那仆妇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,

看向周讼安。周讼安死死地盯着柳五,眼神如同两把锋利的刀子,

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剖开看个究竟。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不顾一切的疯狂,

也看到了一丝…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、属于医者的奇异光芒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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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丫鬟成了真少奶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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