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课**如同解脱的号角,瞬间点燃了教室里的空气。桌椅板凳的碰撞声、嬉笑打闹声、书本胡乱塞进书包的哗啦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洪流。学生们像出笼的鸟雀,迫不及待地涌向门口。
王建国夹着教案,最后瞪了林知夏一眼,才皱着眉头离开。
喧嚣如同潮水,将林知夏孤岛般的身影包围。她依旧坐在原位,一动不动,仿佛凝固的雕像。校服的粗糙感紧贴着皮肤,劣质布料散发出的淡淡霉味混合着汗味,**着她的神经。她需要信息,需要了解这个“青藤中学”的规则,需要找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“背叛者”。
但第一步,是确认她唯一的“装备”。
她再次将手探入课桌抽屉深处,指尖在冰冷粗糙的木质内壁上细细摸索。这一次,她的动作更慢,更谨慎,如同考古学家拂去千年尘埃。粉笔灰的颗粒感,木刺的微痛,还有前人留下的、早已干涸的粘腻污渍触感……这些细微的感觉都被她的感官无限放大。
突然,指尖在靠近抽屉后壁与侧板接缝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,触碰到一点极其微弱的、不同于木头纹理的凸起。
找到了!
林知夏屏住呼吸,指甲小心翼翼地在那凸起边缘试探。那并非粘附物,而是抽屉木板本身被极其巧妙地挖出了一个微型凹槽,再用同色的木屑和胶水伪装得天衣无缝!若非她带着十二万分的警觉一寸寸搜索,绝对无法发现。
她用小指的指甲,如同操作最精密的手术器械,一点点撬开那薄如蝉翼的伪装层。一小撮木屑簌簌落下。
凹槽内,静静地躺着一枚东西。
那并非预想中的U盘或芯片,而是一枚……极其古老的黄铜钥匙。只有小指的一节指骨长短,表面覆盖着深绿色的铜锈,蚀刻着复杂而陌生的、如同藤蔓纠缠又似电路板纹路的图案,带着沉甸甸的历史感和冰冷的神秘气息。钥匙柄端,镶嵌着一颗比米粒还小的、黯淡无光的黑色石头,触手冰凉,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。
林知夏将它拈起,铜锈的颗粒感摩擦着指腹。这钥匙有什么用?通向哪里?是父亲留下的线索,还是陷阱的一部分?她迅速扫视四周,确认无人注意,才将这枚来历不明的黄铜钥匙紧紧攥在手心,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能直接渗入骨髓。
就在这时,一阵浓烈到刺鼻的劣质香水味混合着汗味猛地袭来。
“哟!新来的大**?”一个刻意拔高、带着浓浓讥诮的女声在头顶响起,阴影笼罩了林知夏的桌面。
林知夏不动声色地将握着钥匙的手缩回校服袖中,抬眸。
面前站着三个女生。为首的是一个烫着夸张波浪卷、脸上妆容厚重得几乎看不清原本肤色的高个子女生,校服拉链只拉到一半,露出里面颜色鲜艳的低胸内搭,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和打量。她身后两个跟班,一个胖些,一个瘦高,同样斜睨着眼,抱着胳膊,一副看好戏的姿态。
“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,以前没在这种‘平民学校’待过吧?”波浪卷女生——她胸前歪歪扭扭别着的校牌上写着“李薇”——伸出手指,用涂着亮蓝色指甲油的长指甲,轻佻地想去勾林知夏的下巴,“穿个校服都这么别扭,装什么清高呢?”
林知夏头微微一侧,避开了那带着廉价香水味的指尖。她的动作幅度极小,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凛冽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李薇,眼神平静得像深冬结冰的湖面。
李薇的手指落空,脸上挂不住,瞬间恼羞成怒:“躲什么躲?跟你说话呢哑巴了?”她猛地一拍林知夏的课桌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引得教室里还没走完的几个学生纷纷侧目。
“薇姐问你话呢!”胖跟班立刻帮腔,声音尖利。
“就是,懂不懂规矩?”瘦高个也上前一步,试图形成压迫。
林知夏的目光掠过她们,落向教室门口。一个穿着同样校服、戴着黑框眼镜、抱着一摞作业本的瘦弱男生正匆匆走过,似乎想去办公室交作业。他低着头,脚步很快,显得格外谨小慎微。
就在李薇的手再次扬起,似乎想推搡林知夏肩膀的刹那——
“王老师!”林知夏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教室的嘈杂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“您刚才好像把三角板落在讲台上了!”
她的声音,精准地钻进了门口那个眼镜男生——也是班长**——的耳朵里。**脚步猛地一顿,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讲台,果然看到讲台角落躺着一把塑料三角板。他又看看林知夏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,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紧张和犹豫。
李薇扬起的胳膊僵在半空。她惊疑不定地回头看了一眼门口,又看看讲台,最后恶狠狠地瞪向林知夏:“你少他妈装神弄鬼!王老头早走了!”
“是吗?”林知夏微微歪头,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,“或许吧。不过**同学好像正要去办公室交作业?听说王老师最讨厌学生丢三落四,尤其是弄丢他的教具。”
她的目光淡淡地扫向门口的**。
**浑身一激灵。他看看讲台上的三角板,又看看李薇三人组,再看看那个坐在风暴中心却平静得吓人的新同学。想到王建国那张严厉的脸和动辄罚抄、罚站的“酷刑”,他脸上的挣扎只持续了半秒。
“那个……李薇,张婷,刘燕,”**鼓起勇气,声音有点发颤,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,“王、王老师让我通知你们……上次月考的数学卷子……要、要重做!让你们……现在就去他办公室一趟!”
他飞快地说完,也不等李薇她们反应,抱着作业本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蹿出了教室。
“什么?!”李薇眼睛瞪圆了,随即是暴怒,“****放屁!老娘卷子早交……”
“薇姐!”胖跟班张婷赶紧拉住她,脸上也带了点慌,“万一……万一是真的呢?王老头那脾气……”瘦高个刘燕也缩了缩脖子,显然对那位数学老师颇为忌惮。
李薇气得胸口剧烈起伏,她死死盯着林知夏,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:“你行!新来的,我记住你了!”她咬牙切齿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“咱们走着瞧!放学后,校门口小树林,有种别跑!”
撂下狠话,她带着两个跟班,带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和怒气,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教室,看样子是真去找王建国了——不管是去对质还是去挨训。
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,只剩下林知夏一人。
危机暂时解除,但放学后的“小树林”显然是个更大的麻烦。
林知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她甚至懒得去想李薇这种级别的威胁。蝼蚁的咆哮,不足挂齿。她的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黄铜钥匙,锈迹粗糙的颗粒感传递着某种沉甸甸的信息。刚才**的表现……是巧合,还是被她的“引导”所触发?这个看似懦弱的班长,在这个“试炼场”里,又扮演着什么角色?
她需要更多线索。
目光落在李薇刚才拍过的桌面上。那一掌震落了不少灰尘和粉笔屑。林知夏伸出手指,在桌面厚厚的灰尘下轻轻一抹。
指尖下,并非木质纹理,而是某种光滑的、类似玻璃或树脂的触感!灰尘之下,竟然嵌着一块极薄的、几乎与桌面融为一体的透明屏幕!
林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迅速用指尖拂开更大范围的灰尘。
一块大约十寸见方的透明屏幕显露出来。此刻,屏幕是黯淡的,如同蒙尘的玻璃。
就在她指尖拂过屏幕中央的刹那——
嗡!
屏幕瞬间亮起!幽蓝色的光芒在黯淡的教室里显得格外诡异。屏幕上没有任何操作界面,只有一行由冰冷的、不断闪烁跳跃的二进制数字“0”和“1”组成的、不断流动的密文!
【01000110011010010110111001100100001000000111010001101000011001010010000001110100011100100110000101101001011101000110111101110010001011100010000001000110011000010110100101101100011101010111001001100101001000000110110101100101011000010110111001110011001000000110011001110010011001010110010101111010011001010010000001100001011011000110110000101110】
冰冷的二进制洪流在屏幕上无声奔涌,如同一条由0和1组成的、充满恶意的毒蛇,死死缠绕住林知夏的视线。
她认得这种加密方式。林氏财团最高级别的内部密令!只有核心成员才会接触!父亲书房里那台绝对物理隔离的终端,接收和发送的,就是这种形态的信息!这绝不是巧合!
林知夏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,几乎要嵌入那冰冷的屏幕边缘。背叛者……冻结所有……父亲!他到底在计划什么?把自己丢进这个鬼地方,又用这种方式传递这种致命的信息?还是说,这密令本身,就是背叛者故意留下的诱饵?
愤怒如同岩浆,在她冰封的理智下汹涌奔腾。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大脑如同超频运转的精密计算机,开始疯狂地解析这串冷酷的代码。
二进制转十六进制,再对应ASCII字符集……复杂的换算过程在她脑中闪电般进行,每一个数字都化作锋利的刀片,切割着她的神经。
终于,那串冷酷的二进制洪流在她脑中完成了冰冷的蜕变,组合成一行清晰、简单,却重逾千钧的英文句子:
“Findthetraitor.Failuremeansfreezeall.”
(找出背叛者。失败则冻结一切。)
冻结一切!
这四个字,像四把淬冰的匕首,狠狠扎进林知夏的心脏。冻结的不仅仅是她名下天文数字的信托基金、全球各地的房产、顶级俱乐部的会员资格……更是她身为林家继承人的所有权力、地位、资源,乃至……生存的根基!在这个规则不明的“试炼场”里,失去这一切,无异于被判了死刑!
父亲……这就是你给我的成人礼吗?用整个身家性命做赌注的残酷试炼?
林知夏的眼底,最后一丝属于少女的迷茫彻底消失,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燃烧的决绝。她缓缓松开紧握屏幕边缘的手指,在那行冷酷的密令下方,屏幕如同感应到她的意志,幽蓝的光芒微微一闪,浮现出一个新的、不断跳动的猩红倒计时:
【47:59:58】
【47:59:57】
两天!只有两天时间!
紧迫感如同冰冷的绞索,骤然勒紧。
就在这时,刺耳的上课**再次炸响!比预备铃更加急促、更加不容抗拒。
数学老师王建国那深灰色的夹克身影如同精准的钟摆,再次出现在教室门口。他腋下依旧夹着教案,但另一只手里,却多了一个看起来极其沉重的黑色金属手提箱。那箱子线条冷硬,没有任何标识,只有四个角落镶嵌着暗沉的金属包角,散发出一种与这破败教室格格不入的、冰冷的工业感和肃杀之气。
他的脸色比第一节课时更加阴沉,厚厚的镜片后,目光锐利得像刀子,扫过刚刚坐定的学生,最后,又一次重重地落在林知夏身上。
“安静!”王建国一声低喝,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瞬间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。教室里落针可闻。
他径直走上讲台,将教案放下,然后,双手郑重地将那个沉重的黑色金属箱平放在讲台上。金属箱底与木质讲台接触,发出沉闷的“咚”一声,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这节课,”王建国的声音平平无波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“临时测试。”
学生们瞬间发出一片压抑的哀嚎和抽泣声。
王建国充耳不闻,他俯身,伸出右手食指,按在了金属箱顶部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。
“滴——咔哒!”
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响起,紧接着是精密机簧弹开的脆响。沉重的箱盖如同沉睡的猛兽张开了巨口,缓缓向上弹开。
箱内,并非试卷。而是整齐排列的,十数个……只有巴掌大小、通体漆黑、边缘闪烁着微弱蓝色呼吸灯的平板电脑!它们如同被封印的黑色甲虫,静静地躺在特制的凹槽里,散发出冷硬而危险的气息。
王建国拿起最上面的一台,手指在侧面一划,漆黑的屏幕瞬间亮起,幽蓝的光芒映亮了他刻板的脸。他抬起头,目光如同鹰隼,再次精准地锁定了林知夏。
“林知夏。”他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,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。
“到。”林知夏站起身,脊背挺直如标枪。袖中那枚黄铜钥匙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,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感。
王建国将手中那台激活的黑色平板电脑递向她的方向,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仪式感。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,镜片反射着平板屏幕的冷光,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细微、难以察觉的弧度,如同冰冷的嘲弄。
“这是你的‘试卷’。”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,“题目:林氏集团对海城‘天穹科技’的恶意收购案最终定价模型推演,包含市场波动率、反收购防火墙强度、以及……林家内部可能泄密的折价因子。”
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。所有学生都茫然地看着王建国,又看看林知夏。什么收购案?什么模型?什么折价因子?这跟他们学的数学有什么关系?
王建国对周围的茫然视若无睹,他的声音毫无起伏,却像重锤敲在林知夏心上:
“限时,五分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