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五楼的风,是冰锥,是死亡冰冷的手指,刮过孙招娣**在外的皮肤,
带走最后一点虚假的温度。手机依然在疯狂震动,屏幕上“妈”这个字眼闪烁跳跃,
宛如催命的符咒。那尖锐刺耳的咒骂声仿佛还粘附在耳膜上,挥之不去:“孙招娣!
你去偷、去抢、去麦,也要把这五十万给我筹齐了。”她闭上眼,身体向前倾去。
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,灵魂仿佛被猛地抽离,又被狠狠地掼入无底的黑暗深渊。
最后的意识中,她仿佛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在颅内爆开,沉闷而惊悚……“嗬——!
”孙招娣猛地从狭窄的单人床上弹坐起来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像要挣脱束缚炸裂开来。
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,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。她大口喘着气,心脏**辣的疼,
仿佛还残留着高空坠落时被风撕裂的痛楚。入眼的是熟悉的、剥落了墙皮的灰暗天花板,
空气里弥漫着出租屋特有的、混合着霉味和廉价洗涤剂的气息。
不是二十五楼下冰冷的混凝土!不是粉身碎骨!她活着?她还活在这个炼狱般世界里?
她颤抖着摸过床头柜上那个屏幕碎裂的廉价手机。冰冷的塑料触感如此真实。
日期赫然显示:2023年10月26日。她居然重新回到了她妈妈前世去公司闹的那一日。
就是她被辞退、被网暴、被一步步逼上绝路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!
一股混杂着冰冷和灼热的洪流猛地冲击着她的心脏。恐惧?不!
前世坠楼前那种灭顶的绝望早已在死亡中淬炼成了别的东西。不甘、恨,
是冰冷的、带着血腥味的恨意,像淬毒的利刃,狠狠扎进她的四肢百骸,
带来一种奇异的、近乎战栗的清醒。前世被榨干最后一滴血、像垃圾一样被抛弃践踏的惨状,
父母狰狞贪婪的脸,弟弟孙耀祖那理所当然的吸血嘴脸,
同事冷漠的指点和网络暴民疯狂的诅咒……所有画面在脑海中高速旋转、碎裂,
最后沉淀下来的,是比深渊更深的黑暗报复心。这一次,她孙招娣,绝不重蹈覆辙!
她要活着,要踩着这些吸血的蛆虫,爬出这个泥潭!手机**骤然响起,
屏幕上“妈”的名字像嗜血的利刃。孙招娣盯着它,
任由那尖锐的**在寂静的房间里反复切割空气。**响过之后,紧接着,
一条短信粗暴地闯了进来:【孙招娣!你弟结婚彩礼要五十万!你赶紧转给我!
明天就必须要!别跟我耍花样!不然有你好看!
】前世看到这条信息时那种窒息般的绝望和恐慌,此刻被一种冰冷的审视取代。
孙招娣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,指尖在冰冷的屏幕划过:【做梦】几乎立刻,
电话再次疯狂响起,带着不死不休的劲头。她面无表情地按下关机键。世界,瞬间清静了。
第二天,孙招娣比平时更早来到“宏远”贸易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下。
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上楼,而是绕到了大楼后侧监控室那个不起眼的员工通道入口。
守在那里的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保安老张。“张叔,早。
”孙招娣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,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脆弱和恳求,
“能……能麻烦您件事吗?今天我家里可能会有人来找我闹……特别是我妈,她精神不太好,
可能会影响大家工作……”她微微垂下头,手指紧张地绞着廉价的帆布包带,
“能不能……万一她来了,您稍微拦一拦,别让她直接冲上去?拜托您了!
”老张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,想起这姑娘平时总是最早来最晚走,沉默又勤快,
心里不由得一软。他叹了口气,点点头:“唉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行,丫头,叔知道了。
真要是闹得不像话,我尽量帮你挡挡。”“谢谢张叔!真的谢谢您!
”孙招招娣感激地连连鞠躬,没人注意到,
她将一枚针孔摄像头安在了能照到整个大厅的位置。回到办公室格子间,气氛果然有些异样。
几个平时就喜欢嚼舌根的同事凑在一起,眼神时不时瞟向她这边,窃窃私语,
带着看戏的兴奋。果然,楼下大厅被陈叔拦下的那个鬼哭狼嚎,横冲直撞的女人,
正是她的好妈妈!她来了!她将陈叔推搡开的瞬间,
一阵刺耳、蛮横、穿透力极强的哭嚎声如同破锣般从一楼大堂炸开,直冲上来。“孙招娣!
你个天打雷劈的不孝女!你给我滚出来!我生你养你供你上大学,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啊?!
你弟弟等着钱娶媳妇,你一分钱不给,你还是人吗你!没良心的白眼狼啊!”来了!
孙招娣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瞬,随即更快地动了起来。连接那位摄像头的旧手机,
几乎拍到了所有人,真好!此刻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冷静地跳动,像一台精密仪器在计数,
根本不管办公室里早已炸开了锅。所有人都放下手头工作,涌向窗边或门口,
伸长了脖子向下张望。“我的老天!真是孙招娣她妈?”“五十万彩礼?疯了吧?
把她卖了也不值啊!”“啧啧,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,原来对自己爹妈这么狠?
”“快录下来快录下来!”人事主管王姐皱着眉,踩着高跟鞋“噔噔噔”地快步走过来,
脸色难看:“孙招娣!楼下怎么回事?那是你母亲?这像什么话!严重影响公司形象和秩序!
赶紧下去处理!”孙招娣抬起头,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震惊、无措和强忍的屈辱,
眼圈微微发红:“王姐,我……我也不知道我妈怎么会这样……我这就下去!
”她慌乱地站起身,脚步有些踉跄地冲了出去。电梯下行。门一开,
一楼大堂的景象堪称地狱绘图。孙母王金花正坐在地上,拍着大腿,涕泪横流地哭嚎,
花白的头发散乱不堪,唾沫星子四溅,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自己的女儿。
保安老张和另一个年轻保安正费力地想把她架起来,奈何王金花像一摊烂泥般死命往下坠,
力气大得惊人。“你们放开我!我要找那个没良心的畜生!孙招娣!你给老娘滚出来!
让大家伙评评理!你读大学的钱是不是我借的?你用了你弟弟的老婆本?你见死不救,
你不得好死啊!”孙招娣从电梯出来,王金花更是像打了鸡血,猛地挣脱保安,
连滚带爬地扑过来,枯瘦的手指带着一股狠劲,直抓向孙招娣的脸,
“我打死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!”孙招娣早有准备,身体敏捷地向后一撤。王金花抓了个空,
用力过猛,肥胖的身体“噗通”一声重重摔趴在地上,
发出一声闷响和更凄厉的嚎叫:“哎哟!杀人了!女儿打亲妈了!没天理啊!
”周围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公司员工和路人,无数手机高高举起,
镜头贪婪地对准了这场闹剧。那些镜头后,是一张张或兴奋、或鄙夷、或冷漠的脸。
孙招娣站在几步开外,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撒泼打滚、丑态百出的母亲。
前世那种被剥光示众的羞耻和灭顶的绝望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冰冷审视,
像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滑稽戏。她甚至清晰地看到,
那个平时总爱对她阴阳怪气的同事刘莉莉,正举着手机,镜头特意避开王金花撒泼的丑态,
只对准自己“冷漠”站立的侧影,嘴角噙着一丝恶意的笑,对着手机小声解说着什么。录吧!
这一世真相会迟到但不会消失。“妈,”孙招娣开口,声音不大,
却奇异地穿透了王金花的哭嚎,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彻骨的疏离,“这里是公司,
不是菜市场。你闹够了吗?”王金花被她这异常平静的态度噎了一下,
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:“闹?我闹?孙招娣!你弟弟的婚事黄了,我们老孙家断了香火,
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害的!今天你不拿出五十万,我就死在这里!
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逼死亲妈的!”“五十万?”孙招娣扯了扯嘴角,像是在笑,
眼底却一丝温度也无,“我一个月工资四千二,房租一千五,剩下的钱,除了吃饭,
每个月都按时打给你和爸,还有孙耀祖。我的银行卡余额,从来没有超过三位数。你告诉我,
五十万,我从哪里变出来?去偷?去抢?还是像你说的,去卖?”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,
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。周围嘈杂的议论声诡异地低了下去。
一些原本带着看热闹心态的目光里,开始浮现出些许惊疑和思索。原来如此?四千二工资,
每月还要上交?王金花一愣,显然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女儿会当众反驳,还说出实情。
她恼羞成怒,猛地从地上爬起来,指着孙招娣的鼻子破口大骂:“你放屁!
你肯定藏私房钱了!你个贱骨头!养条狗还知道摇尾巴,养你不如养条狗!今天这钱,
你拿也得拿,不拿也得拿!不然我就天天来闹!闹到你公司开除你!让你在城里混不下去!
”“开除?”孙招娣的目光越过歇斯底里的母亲,
看向站在人群后面、脸色犹如调色盘的人事主管王姐和部门经理赵总,眼神平静无波,
“那正好。反正这班,我也上够了。”说完,她不再看任何人,
包括地上那滩名为“母亲”的烂泥,转身,脊背挺得笔直,
在无数道震惊、不解、探究的目光和闪烁不停的手机镜头中,一步步走回电梯。
电梯门缓缓合上,隔绝了外面王金花更加疯狂的咒骂和喧嚣。第二天,
预料之中的辞退通知安静地躺在她的工作邮箱里。
理由冠冕堂皇:“因个人原因严重影响公司正常经营秩序,予以解除劳动合同。”呵呵,
难道牛马没有尊严。孙招娣平静地签了字,
收拾好自己那点可怜的私人物品——一个用了多年的磨掉漆的保温杯,一本工作笔记。
走出公司大门时,阳光刺眼。她没有回头。她知道真正的风暴马上就要开始了。
如同前世一样,刘莉莉精心剪辑过的视频——“冷血女儿无情逼母,公司门前撒泼为哪般?
”——配上极具煽动性的字幕和引导性解说,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,瞬间引爆了整个网络。
视频里,孙招娣“冷漠”地站着,
看着母亲“悲痛欲绝”地摔倒(王金花扑抓她的动作被巧妙剪掉了),
以及她最后那句“这班我也上够了”的“绝情”之言。
而王金花那些吸血的叫嚣、恶毒的诅咒,则被大幅弱化或干脆删减。网络正义大军瞬间集结。
孙招娣的名字和照片被扒了出来,她的社交账号被潮水般的辱骂、诅咒、人肉信息淹没。
【去死吧!不孝女!】【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你!】【地址找到了!
XX小区X栋X单元XXX!大家去给她“送温暖”!】【这种人就该被社会性死亡!
工作单位是宏远贸易?举报走起!】【支持阿姨!吸女儿血天经地义!不给钱就是畜生!
】孙耀祖和他爸孙有才也适时地在网络上露了面。孙耀祖顶着一头黄毛,
对着镜头哭诉姐姐如何自私自利,不顾他这个弟弟的死活,害得他结不成婚,
老孙家要断子绝孙。孙有才则是一副老实巴交被逼无奈的老父亲形象,
唉声叹气地说女儿“变了”,变得“六亲不认”。讨伐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,
从虚拟世界猛烈地拍进孙招娣的现实。她停在楼下的那辆二手小破车,
一夜之间被泼满了刺目的红油漆,车窗玻璃被砸碎,轮胎被扎破。
出租屋的门锁孔被人用强力胶水死死堵住。更可怕的是手机,
它变成了一个24小时不间断的地狱传声筒,各种陌生号码打进来,
接通后是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和死亡威胁。“孙招娣?伥鬼喊你下去陪她呢!”“小可爱,
出门小心点,别被车撞死!”“五十万准备好了吗?没准备好就等着收尸吧!
我们知道你住哪!”她拉紧窗帘,蜷缩在黑暗的角落,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。
前世的噩梦似乎正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演,死亡的阴影再次沉沉地压了下来。重活一世,
难道还要被他们逼死?当然不行,该恐惧的是他们。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,在她的脑中炸开,
让他们撕得更狠,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。她猛地站起身,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。
她拿出上午在公司链接摄像头的那个旧手机,充上电,
找出另一个过年时公司发的、包装都没拆开的劣质针孔摄像头。她需要证据,
需要把这对吸血鬼父母最丑陋的嘴脸录下来!这一世,
也要他们深刻感受到那被恐惧勒紧心脏的窒息和痛楚。趁着夜色,
孙招娣像幽灵一样溜回了那个她拼命逃离的“家”——城郊结合部一栋破败的自建二层小楼。
她对这里太熟悉了,轻易地避开正门,绕到屋后堆放杂物的角落。借着夜色的掩护,
她像壁虎一样攀上墙壁,将那个小小的摄像头,
巧妙地塞进了父母卧室那扇老旧窗户的缝隙里,
镜头正对着那张她无比熟悉的、堆满了杂物的双人床。做完这一切,她悄无声息地滑下来,
手心全是冷汗,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。她打开旧手机上的监控APP,
看到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卧室的一角,才长长地、冰冷地呼出一口气。
她将手机音量调到最低,放在枕边,睁着眼睛,在黑暗中等待着,聆听着。
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直到凌晨两点多,手机屏幕的微光在黑暗中幽幽亮起,
APP里传来了声音。先是王金花粗声粗气地抱怨:“那个死丫头片子!真是翅膀硬了!
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给我没脸!我看她是反了天了!”接着是孙有才吧嗒着劣质香烟的声音,
然后是阴沉的回应:“反?她拿什么反?工作都丢了!网上那些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她!
我看她撑不了几天,就得乖乖回来跪着求我们!到时候,哼,五十万?一分都不能少!
还得让她把工资卡交出来!以后每个月按时给耀祖打生活费!”“对!就该这样!
”王金花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贪婪,“养她这么大,花了多少钱?
现在就该连本带利还回来!耀祖可是咱们老孙家的独苗!以后买房买车娶媳妇生孩子,
哪一样不得靠她?她敢不给?打断她的腿!”她顿了顿,
语气忽然带上一种刻骨的恶毒和得意,“哼,说起来,
要不是当年……哪有她现在的好日子过?吃我们的喝我们的,给她条命就不错了!
还敢跟我们叫板?”孙有才抽烟的动作似乎停了一下,声音压得更低,
带着一种警告:“你*他*妈小声点!提那事干什么?烂在肚子里!忘了?
当年医院那鬼地方,黑灯瞎火的……要不是……”“怕什么!”王金花不以为意,
声音却也不自觉地压低了些,“都过去二十多年了!谁能知道?再说了,
咱们亲生的那个病秧子,不是没几天就咽气了?晦气!花了那么多钱还是死了!
要不是咱们当机立断……”她的声音含糊下去,后面的话听不真切,
但那语气里的冷酷和庆幸却像毒蛇的信子,隔着冰冷的屏幕,狠狠噬咬了孙招娣的心脏。
“……隔壁那家,一看就是有钱的,生了个丫头片子还当宝贝……哼,命好有什么用?
现在还不是落在咱们手里?就该给咱们耀祖当牛做马一辈子!
”嗡——孙招娣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!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
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!她死死攥着手机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,
几乎要将那冰冷的塑料外壳捏碎!不是亲生的?偷来的?亲生父母……是有钱人?
他们的亲生孩子……病死了?所以他们换了隔壁病房的……自己?
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拍到这样的真相。
前世二十五年的虐待、压榨、被当成牲口一样使唤……那些深埋在骨髓里的委屈和不甘,
此刻被这惊天真相彻底点燃,化作焚毁一切的滔天烈焰!她不是他们的女儿!她从来就不是!
她只是一个被偷窃来的、供他们儿子吸血的工具!恨意如同火山熔岩,汹涌奔腾,
烧尽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感情和犹豫。她猛地从地上站起,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,
眼神却亮得惊人,她不是他们孩子,真是太好了。熬到破晓,孙招娣戴着墨镜和口罩,
拢紧头上的大帽子,出现在市里规模最大、资质最权威的“安康司法鉴定中心”。
她冷静地填表、缴费、采集血样。当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时,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。
她交了自己几乎所有钱,加急拿到了一份密封的鉴定报告。
她走到中心附近一个僻静无人的公园角落,才撕开封口。鉴定意见一行冰冷的黑体字,
却像一道劈开混沌的光: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,
排除孙有才、王金花是孙招娣的生物学父母。捏着这张薄薄的纸,孙招娣站在萧瑟的秋风中,